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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迷雾乍临

第三章:迷雾乍临

2009年,7月17日。

日本,大阪。

下午,一点十五分,四辆通体漆黑的福特猛禽簇拥着居于正中的雷克萨斯,准时从会所出发,前往位于【新釜廷】的竣工庆典仪式现场。作为铃木省特聘的贴身护卫,筱原十夜自然要和自己的雇主一块儿并坐在雷克萨斯的后排座位上,待到车队起步后,她下意识得将手往西装外套的衣摆下一探,轻搭在侧腰的位置上,用指尖摩挲着那块凸起在衣料旁的粗糙硬物……将目光远放,凝望着那一栋栋不断横移向身后的高楼林立,筱原十夜全神贯注得观察着车窗外的光景,只是在片刻后,她突然转脸看向另一侧——在她身旁相隔一人之距的位置上,铃木省正以某种异常僵硬的姿势端坐在那里,脸上也不再有方才那种糅杂着轻佻、自信的潇洒笑意,唯有一种好似被刻意深藏、压抑着的惊惧感不断跌宕在他的眼瞳中。他的呼吸声很重,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某种不明原因的紧张情绪而紧绷到了极限,显然他是想靠深呼吸来缓解自身的紧张情绪,可惜收效甚微。将目光轻点在他那张因为肌肉的紧绷而微微有些抽搐的侧脸上,筱原没有说话……

她只是一把握住了斜挂在腰间的那块硬物,将它向外“擦”出几厘的间距,然后又猛地推回了原位。

“叮——”

一缕乍现的寒芒轻击在收纳它的短鞘边沿上,随之奏响的一声清鸣瞬间刺中了轿车上所有人的耳膜。

“呼——”最先作出反应的便是铃木省,这一瞬,他用紧绷的身体构筑起的脆弱防线被轻易击溃,当思绪重回身体后,他极力瞪大着双眼,飞快地扭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而此时,筱原已经重新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向了窗外。当感受到铃木省的目光后,她只淡淡地抛出一句,“您的状态很糟,先生。”

“……是的,的确是。”静滞着凝视筱原侧颜的动作约摸片刻后,铃木省才闭上了双眼,缓声说道。

“在担心什么么。”

“显而易见,不过,就算告诉你……也没什么用啊。”

男人的反应引得筱原不由得侧过脸去又多看了他一眼。

·

和这个男人的初次接触是在上个周末的时候,当时的他带着两名随行助理和十多个五大三粗的黑衣保镖,浩浩荡荡得“挤”进了事务所里,向她的上司——那个名叫“藤田浩矢”的男人求雇一名为期三天的贴身护卫。虽然当他说出这个请求时,藤田的第一反应是对排排默立在他身后充当画面背景的那票壮男保镖们的实际存在意义表示疑问,不过在筱原看来,这些浑身上下唯有肌肉可堪一看的“猛男”们的确构不成什么战斗力,平时作为背景来镇一镇场面还行,要是真遇上近身搏击战的行家……别说是那个男人,光是现在的自己一人就足够撂躺下对面的所有人了。

“那么,先来说说您急需雇佣一命贴身护卫的原因吧,我要为我手下的姑娘们权衡一下危险系数。”

“原因嘛……如果我说,我有可能正遭到一名职业杀手追猎,对于你的人来说,危险系数有多高?”

“……杀手?”

“你没听错。”耸起肩膀,铃木省满不在意得说,“这是我从一些特殊的渠道里打听来的消息,说是我在商业竞争上的老对手打算雇佣一个杀手来将我置于死地。换在我自己的地盘上,也许我不会太担心这方面的事,但如你所见,我现在身在大阪而不是青森,远离我自己的家底和亲信,后面这些家伙也不过是临时花钱买来的,虽然一个个看着是孔武有力,但撑死也就只是些业余打手而已,和那些受过正规战斗训练的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所以我需要有一个切实能打的人随时护卫在我身边。我在大阪公开露面活动的时间就只有下星期的三、四、五这三天,星期五下午我就会启程返回青森。怎么样,这活你们能接么?”

“你知道你的老对手雇佣的是哪里的杀手么?”

“这很重要么?”

“非常重要。如果是从国内雇的人,那别说是我那位可爱的姑娘,就是让我亲自来干这趟活都没啥问题,毕竟,以我对杀手这个行当的了解,目前我还没有听说过在国内有哪个家伙是特别厉害的……”向后斜靠在沙发的软背上,藤田浩矢点起一支烟叼在嘴上,透过升腾而起的薄烟,他微眯起眼睛,紧盯着眼前这位不明所以的客户,“但如果被雇佣的是来自境外……例如美国或中国的杀手,那就不是雇谁来保你的问题了。”吐出一口烟圈,藤田将手平举到脖子前,慢慢地做了个划的动作,“你该先把遗嘱写好了。”

看着藤田的动作,铃木省只是皱了皱眉头,不再开口,于是藤田便笑着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准备送客。

但就在这时,突然响起的第三个人的声音,止住了后者的动作。

“你的委托,我们接了。”

说话的,是一直在旁静听的女孩。刚进事务所时,铃木省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所以此时,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位从房间角落的阴影中悄步走出的女人。同样被她的出现吸引走注意力的还有一直在座位上吐烟圈玩的藤田浩矢,和铃木省不同的是,他当然知道筱原一直站在那里旁听着他们的谈话,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一向不喜欢对工作的承接与否发表看法的事务所当家主战力之一,今天居然会主动站出身来。

但是惊讶归惊讶,藤田并不是一个读不懂气氛的人。筱原的神情告诉他:这个决定,不容许被更改。

所以他很老实得闭上了嘴,继续乐乐呵呵得抽他的烟去,将这桩委托全权交托给了筱原自己去料理。

·

没人知道筱原执着于这份委托的原因。藤田不想问,作为同事的清水杉市和佐久间伊美也不敢多问。

铃木省是谁?他为什么会被人雇凶暗杀?想要他项上人头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对藤田浩矢撒谎?这些问题都和筱原无关,甚至在接下这个任务时,她都没有去细想过“自己究竟能否保下铃木省的命”这个最核心的问题……因为,她闻到了,属于那个男人的味道。尽管她已只身离开阿富汗、独自漂泊回这个据说是自己出生之地的国家,并被巧遇自己的藤田浩矢强行拉入了他自己一手创办的事务委托所里,由此开始了一段完全不同于过去的新生活,但是在她心底,那个搅拌着风沙和血腥味的夜晚、那抹冷冽到近乎刺骨的森白月光,和月光下那个背对自己飞奔向远方的身影……无论时间流逝几何,她都不可能学会忘记。

那份断臂之痛,那份血气之浓,以及那个男人的味道……都被她深深烙刻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谁都无法引她走出过去。

谁都休想让她放弃复仇。

除非那个男人死在自己的刀下……或者相反。所以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她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所以她相信……早晚有一天,自己会再遇到他的。

再次遇到那个【杀手】。

·

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铃木省的心态会突然发生剧变?

在自己离开会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或者说……

他知道了什么?

·

“呲——”

在一阵轮胎抓地的刺耳尖啸声中,座下的轿车突然一个急刹车,让猝不及防的筱原瞬间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她一脚踩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来稳固住自己的身体,同时侧过身去用仅存的左手牢牢地将铃木省被惯性带得前冲的身体重新按回到靠背上。后者在受惊之余顺势握住了筱原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这个举动让筱原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但她没有急着甩脱,而是转冲自己别在右肩上的对讲机说,“领头车,汇报情况。”几秒种后,从对讲机里传回了领头车司机的应答声,“筱原小姐,前面突发了一场事故,原本开在我们前面的两辆车子突然双双爆胎,前车似乎想尝试急刹停车,但被同样失控的后车追尾,现在两辆车都斜横在了前面。我们生怕路面状况有异,所以想先去确认一下具体情况,宗一郎和福田已经下车了。”

“事故?”

筱原眯起了眼睛,沉吟着……下一秒,她突然甩脱了铃木省双掌的合握,推门下到了车外。抬起头,仰视四周,紧贴在车门旁的筱原快速得用目光扫视了一圈围拢在车队周围的高楼层叠,同时眉峰紧皱——她感觉到了,就在刚才的某个瞬间,她突然从“风”中嗅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是他,那个男人,他就在附近,藏身在某片她无法用目光触及的阴影中,静候着某个最佳时刻的到来……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该能想到,刚巧就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的事故根本就不可能是“意外”,而是一个被精心规划过的局。

所以她没有贸然远离铃木省,和那两位随行的安保人员一块儿去前面察看事故现场。

她在意的并非铃木省的死活,而是一旦失去了后者,她就将错失一个绝佳的机会……

让她可以和那个男人面对面的机会!

“嘭——”

“嘭——”

“嘭——”

“嘭——”

某个瞬间,筱原敏锐得捕捉到了从高处相继传出的四声轻响。经过风声和四周微嚣噪音的稀释,这几声轻微的响动原本已经微弱到了几不可闻的程度,但它们依旧没有躲过筱原的耳朵。她飞快地将目光瞄向了最后一声响动传来的方向,只见从她先前没有用目光点落到的窗台上,一个通体漆黑的小型球状物体正以极快的下落速度向车队所在的方向砸来!并且在另外三个方向上也同样有三个一模一样的球状物体!眼见到这一幕的筱原在预留时间给大脑进行思考之前,就已经率先遵从身体的反应做出了动作——她兜手从别在裤带上的枪套中取出她一直贴身携带的防身用手枪,追着小球下落的轨迹连开三枪,头两枪都因为提前量的偏移而完美错开了目标,而最后一枪堪堪赶在球状物落地之前正中了它!当弹头撞击在小球表面的那一霎,整个小球突然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尖啸声在原地炸裂开来,同时,大片浓郁的白色粉雾随着小球的爆破而如潮水般向四周围倾泻而出,只一眨眼间,便将近旁的雷克萨斯和站在这边的筱原整个淹没了……

而另外三颗未被筱原开枪击中的小球,也在砸落地面的那一刻炸出了同样的白雾,淹没了整个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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